张一周又在滨城待了三天，哪里也没去，就在酒店里发呆。
好不容易丢开了这个突如其来的包袱，心里的沉重感反而更厉害了。
你爱她吗？不爱。
那不正好！
就怕别人对她不够好。
真是好笑，一个不想要她的人，还担心别人对她不够好？
吃不下，睡不着，也无心去海边看风景，更下不了决心买一张回上海的票。
第四天退了房，他到酒店旁边的饭店里吃了三份招牌海胆水饺。
吃饱喝足打车来到老叶的水产店。
老叶夫妻俩照常在店里忙碌着，日子稀松平常，一如既往，没有半点更改，好像张子凡从来没有出现过。
张一周有点慌。
“孩子呢？”他忙上前抓住老叶的胳膊问。
“卖了。”老叶继续搬弄着一箱一箱的海产，说话的语气就好像卖出去了一筐海鲜。
“怎么卖了呢？卖哪儿去了？”张一周着急起来。
“孩子给了我们，就是我们的。你管我们卖到哪儿去了？怎么处理是我们家的事情。”
张一周一拳上去，老叶一个趔趄，箱子掉在地上差点砸到脚，水产洒了一地，老叶脚下一滑，跌坐在地上。老叶的老婆听到声音，拎着一根木棒就跑出来开始敲打张一周。
张一周很是狼狈，忙用胳膊护着头，却也不忘呼喊：“你们把孩子卖到哪里去了！”
老叶老婆敲打一阵，气鼓鼓地停了下来，三人一坐、一蹲、一立，就这么僵持着。
张一周想要站起来，老叶老婆的棍子又高高举了起来。老叶两手撑地，站了起来，在衣服上擦了擦手上的泥水，接过老婆手中的棍子，指着张一周问道：“你又回来做什么？”
“小叶不要孩子，我也不该抱来交给你们，我俩的事儿，不应该累及父母，这事儿是我这个做晚辈的做的不对，我给二老赔不是，孩子我抱回去。”
“你说送来就送来，说抱走就抱走？”老叶问。
“对不起，是我的错，我给二老赔罪了。”
“孩子我们送走了，你走吧。”老叶老婆说了一句。
“送哪儿去了？我去找回来。”
“你找她干啥？你转手不也是要卖了吗”
“我说的是气话，叔叔阿姨我求你们了，把她还给我吧。”
“不行，万一你真卖了怎么办？”
“你们没卖？是不是没卖？”张一周激动地说：“还给我吧，我保证，我绝对不卖，我要是再不要她，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。”
……
张一周用三个响头又把张子凡换了回来。
额头的擦伤还带着污泥的痕迹。
他松了一口气。
只是这小家伙，才三天，似乎已经不太认识他了。
她瞪着滴溜溜的大眼睛努力的看着他，也不哭也不笑，清透的眼神里写满了陌生。
张一周忍不住哭了起来。
一个大男人，背着背包，抱着孩子，脖子里挂着奶瓶，一边走一边抹眼泪。
一边哭不忘嘟囔：“张一周，今天是你自己跪着求着把这个小累赘要回来的，以后……以后啥啊以后，你爹以后没以后了，你爹这辈子就毁在你手里了，没人跟你爹白首不相离了，你爹抻到中年不就想着娶个有趣的灵魂嘛，你个小王八蛋，叶嘉眉你把我坑死了呀……”
张一周回到上海便拿着亲子鉴定报告开始忙活着去给小家伙上户口，看到姓名一栏，他稍作迟疑，认认真真一笔一划写下“张暖暖”。
张一周办完所有的手续开始给家里打电话。
“妈，跟你说件事儿，想抱大孙子呗？”张一周嬉皮笑脸地说。
“哎哟，我还以为你早把这事忘了呢，原来一点没耽搁。”张妈妈的声音都透着花开富贵的欢喜：“哪儿的姑娘啊？怀上啦？干啥的？啥时候领回家？”张妈妈捂着手机低声说道。
“我爸在家没？”张一周谨慎的问。
“你爸还在诊所呢。等晚上回来告诉他。”
“家里就你自己啊，那你说话那么小声干啥？你先找地儿坐下呗。”
“还怕你妈站不住啊，你妈天天在做心理建设，就等着你什么时候说这事儿呢！说吧。”
“是这么个情况啊！孙子呐有！媳妇儿没有！”
“啥意思？”张妈妈的语气瞬间冰冷。
“这么回事，我吧，处了个女朋友，她家里吧，一直不同意我俩在一起，于是我俩就想着，生米煮成熟饭，先斩后奏呗，然后呐，一努力就怀孕了，然后呢，一不留神就难产了，然后呐……”张一周开始装模做样的哭泣：“然后就遇到了保大保小的世纪难题，孩子生下来了，孩子他妈就离我而去了。”
“编，你给我可劲儿编，你是吃了青草屙篮子，吃了钢筋屙笊篱，你就在肚子里给我使劲编。你个小王八羔子，要真是媳妇儿死了你高兴成这样？你又给我惹什么事儿了？咱们家世代都是规规矩矩的读书人，书香门第，你太爷爷那是光绪年间的太医院五品御医，一家子养出来你这么个玩意儿，满嘴里没一句实话，伤风败俗欺师灭祖……”张妈妈估计是把能想到的词汇统统缕了一个遍，一声河东狮子吼：“你趁着恁爹没家来，你给我说实话，到底咋回事！”
张一周哆哆嗦嗦颤颤巍巍小心翼翼把跟叶嘉眉十多年的情感纠葛，从相识到相知，从相离到相聚，从重逢到反目，抽丝剥茧给妈妈讲了半个多小时。张妈妈听完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饱受情事摧残的儿子。
“儿啊，你别着急，你妈现在就打火车票，我过去给你看孩子，你安心上班，不要耽误工作”。
“妈，那你先别我爸爸和我爷爷说这事儿。”
“我敢给他们说，我敢给他们说，我给他们说了还有你活滴！”
……
张妈妈的咆哮对张一周来说就像一颗定心丸，撂下电话，张一周心里前所未有的轻松，他转头看了一眼躺在沙发上的张暖暖。小家伙叼着奶嘴用满足的眼光看着周围的一切。
“闺女，你奶奶要来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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